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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/01/13
The Hertz 訪談・4
同合唱聲線再壞也不錯
我的快樂時代

文/Isaac @ 文化放題‌‌
攝/Karl Wong‌‌
封面書法/亨利

一連幾篇訪談,跟 The Hertz 討論過音樂、創作以及他們三年以來的旅程,來到訪問尾聲,我們無可避免亦談到了當下大家所呢\身處的時代。

畢竟這一代的成長故事,無可奈何總是跟時代糾纏不清。從 2018 年因為一時 band 癮作祟而成軍、直至 2019 年 6 月首隻單曲《阿喪》面世,他們大概從沒有想過:伴隨樂隊冒起的,竟然會是一個時代的徹底傾沒。

見證成長的三部曲

跟許多人一樣,2019 年的《末日快車》是我初次認識到他們的作品,當時最吸引我的是歌曲壓抑的氛圍:不斷循環兩個和弦的鐘鈴仿似哀鳴着某些黯淡的信念,延綿的低頻、機械的鼓聲恍如勾勒着時代不斷倒退卻又無法逆轉之宿命,尾端後搖式的結他爆發、嘶叫的人聲也許曾象徵着不服抗命的意志,無奈塵埃落定以後,就只剩下了無權力者懦弱而哀慟的殘響。

主音 Herman 認為歌曲確實道出了他們當時最直接的感受,當日寫下 demo 的低音結他手 Ray 亦不禁慨嘆:「我其實好希望首歌冇出現過,因為實在太痴線喇,你冇諗過一嘢就推到咁盡㗎嘛。」

寫於 2019 年的《末日快車》:「飛快點快點,離開故地詛咒。」

形勢太壞、時局太亂,慶幸是我一路聽着 The Hertz 的新作,一路都有種跟他們一齊成長的感覺。我甚至認為,他們三年來有三首作品其實可以被串連成一個「正反合」的三部曲:19 的《末日快車》宣洩的是個體在大時代下的軟弱無能;20 年首次公開演出的《千世書》則反其道而行,高舉每個生命在人類史書上毋庸輕看的責任以至力量;21 年的《天堂100%》以酒神勇敢懷抱悲劇的精神為喻,試圖在兩首前作各自所強調的命限與正義之間,提倡某種在亂世之下既能安身、亦可立命的幸福之道。

「我前排諗翻,其實自己呢幾年都好多變化。」聽完我藍色窗簾式的三部曲解讀以後,包辦填詞的鍵琴手 Him 亦有感而發:「好似《末日快車》嗰排真係最唔開心 ⋯⋯ 當然唔開心嘅嘢都值得記錄,但又覺得好似唔應該停咗喺呢個位,所以就寫咗《千世書》。」

寫於 2020 年的《千世書》:「千秋世代會變更,我願留一筆終點靠近。」

「但我又諗,唔停噉又點呢?好似你噉講,其實都係冇開心過。」《天堂100%》是阿謙繼續思考後的回應:「好明顯個形勢短期內都唔會有咩變化,噉點樣喺背負自己嘅責任之餘,再令自己活喺個好過啲嘅狀態呢?」

回望三年來這三首歌,阿謙慶幸能夠見證到自己的成長。他寄語喜愛他們作品的朋友:「希望大家都可以做到,唔好淨喺 stuck 喺同一個位度。」

莫問成敗的創作

討論《天堂100%》的時候,哲學出身的結他手 Ricky 跟我湊巧亦談到了儒家所謂「義命分立」—— 這種主張要把生命意義及其限制刻意區分的人生觀。勞思光先生在《新編中國哲學史》中寫到:

「有智慧之聖哲,即必須明白此中分際或界限;一面知何處人能負責任、應負責任,另一面知人之存在之限制性;兩面俱明,則即使『知命』,即能『不憂不懼』。」

太過執迷於《千世書》的「義」我們會過分樂觀、太過迷信於《末日快車》的「命」我們會過分悲觀,Ricky 認為「義命分立」精彩在它超越了樂觀與悲觀的二元框架:「我哋唯一應該諗嘅,就係我哋喺呢個時間空間有啲咩係應該要做、有啲咩係我哋可以做到。」

寫於 2021 年的《天堂100%》:「等到地上地下醉生夢死去活來過,人間今天有我。」

「我哋出完首歌之後,個社會都係咁閪冧個喎其實。」但 Ricky 認為一件事情的意義其實不應該與它的實際功效掛鈎:「只要我哋思考過自己嘅責任、做翻我哋做到嘅事,我哋甚至唔應該理:喂呢樣嘢對個社會帶嚟咩嘢效果呢?唉個社會咁仆街嘞,我哋應該樂觀啲、定係悲觀啲噉做人?」

或者就如《天堂100%》的歌詞所言,盡責的人其實亦理應同時盡興。

赫茲的快樂時代

那麼他們期望自己的創作可以達到什麼目的?Herman 以至其他隊友都表示對於這種刻意有所保留:「我諗你可以當我哋嘅歌係寫俾自己,噉樣我哋會舒服啲。今時今日所有歌、所有訊息都係我哋發自內心想講嘅嘢,唔係因為你囉,唔係因為佢囉,唔係因為任何一個人囉。」

而講到他們的未來,Herman 坦言自己亦沒有答案:「對我嚟講所有嘅嘢都係要不停去試、不停去揾、不停去問,而你揾到嘅嗰個答案係咪真係最終,可能直到你人生完喇先會知道 ⋯⋯ 所以問我未來我都仲好 open,因為我宜家做緊每一樣嘢其實都影響緊㗎嘛,而我最想嘅係每一秒可以做得好嗰一秒、做到嗰一刻最想做嘅決定。」

「好老實講,我覺得個世界唔會變得更好。」阿謙帶着典型創作人悲觀式的樂觀:「但我都好希望個世界會更好囉。可能身邊嘅人移民又好、去邊度都好,我都期望佢哋會開心囉、會邁向更好嘅一個世界。」

身處無常年代,我們經歷過太多突如其來的變卦——就連他們一直引頸以待的首次專場演出,近日亦因為疫情爆發被迫無限期押後。但我聽着他們的經歷,我發現在無常不斷催逼的驪歌背後,暗地裡亦成就了許多隱而未見的美好、契合了許多難能可貴的相遇甚至故事。

「有啲嘢好奇怪嘅,例如你唔知點解會遇到呢班友噉樣啦。」素來冷靜的 Ray 忽然感性起來:「所以都會提住自己唔好再嘥時間,做多啲先。加上大家都就轉字頭、生活嘅地方又急速變化,所以就會更加珍惜。」

「真係㗎,可能唔知幾時邊個話要走、邊個話要生仔所以唔玩 ⋯⋯」Herman 坦言:「其實我知道自己始終會走嘅。但就係阿謙嗰句,做得幾多得幾多,你呢刻仲做緊、仲發生到,噉咪由得佢繼續發生囉。」


我無法預計 The Hertz 往後將能走到多遠,我唯一夠膽斷言的是:當下大概就是屬於他們的快樂時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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